1

如果不是为了钱，谭瑶瑶一定不会来这种地方工作。

虽然在外人眼里，这是一份肥差。被豢养在富人区的别墅内，包吃包住，娱乐休闲，一应俱全。薪水十分高，还能时常见到被捧上天边的明星作家陈颜。

可谭瑶瑶内心抗拒，毕竟，身为一名原创作者，最反感的便是，没名没姓地给人当枪手，哪怕对方是陈颜。

“Hey，姑娘们，吃下午茶啦。”陈颜亲自提着一大袋食物进门时，除了谭瑶瑶以外的三名姑娘均沸腾了。

榴莲千层、抹茶大福，还有排队需一小时才能买到的网红店奶茶。陈颜确实很懂得姑娘们的喜好，从他早期亲自写的作品中可窥探一二，虽然没什么营养，连文笔也是编辑后期润色，但故事的情感套路，却溺毙了一群没谈过恋爱的小女孩。

谭瑶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，讽刺地扯了扯唇角。

“瑶瑶，不吃吗？”陈颜态度亲昵地唤她的小名。

“不了，刚收到木非哥传来的小说，开始忙了。”谭瑶瑶回道。

木非是陈颜的经纪人，也是圈内知名的图书出版人。他会在线上跟写手们互动，将陈颜写的大纲传给写手，让写手扩写成小说。或者将已经准备下厂印刷的稿子，发给写手精修。随后，这部小说会经过商业化运作，成为顶级IP。

谭瑶瑶打开木非传过来的文档，看了几行，觉得眼熟。

再细看下去，心中一惊。

这分明是自己的小说！三年前发表于时空网，点击量不高，可那部小说对自己有特别的意义。

移动鼠标的右手出现了帕金森似的颤抖。

——这小说真的是陈颜写的吗？

——当然。

木非回复得迅速，态度笃定。

“呲——”谭瑶瑶蓦地起身，椅脚跟地面相互摩擦，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
在大家不悦的目光里，她走向陈颜，一字一顿道：“你盗了我的稿子。”

此言一出，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。

2

金盛律师事务所，位于A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。金字闪闪的招牌，意味着在这里办公的人，皆人中龙凤。

谭瑶瑶攥着一张泛黄的名片，推开了事务所的门。

“小姐，你找谁？”前台的女孩问她。

“找，找宋奕。”谭瑶瑶回道。

“有预约吗？”女孩眉头一皱。

“没有。”谭瑶瑶摇头。

女孩子将面前的一叠纸递给她，说道：“你先填表吧，如果案情复杂，我会帮你预约宋律师，当面咨询的话，六百一小时。”

“那多久可以预约到？”谭瑶瑶边填边问。

“不知道，宋律师很忙。”女孩有些不耐烦。

“可我真的很急……”谭瑶瑶停下笔，嘟囔道。

“不是说了么？宋律师很忙，实在急，我给你安排别的律师……”女孩声音突然增大，引了来往的人侧目。

“听说……你找我？”身后响起一道没有情绪的男声，跟记忆中的一样，隔了三年，竟恍如隔世。谭瑶瑶骤然听到，竟咬破了嘴唇。

又转身，宋奕已经站到跟前了，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，手里拿着一叠文件，气度沉稳，面貌俊朗，只是夹杂着疲惫。

“我有急事找你。”谭瑶瑶说。

“再急也要遵守规矩，先登记吧。”宋奕说着要往外走。

“我真的很急，你还记不记得我？三年前，我妈妈的离婚官司也是你打的。”谭瑶瑶追上前拦住他。

宋奕总算停住脚步，凝视了她几秒，嘴里却吐出一句轻描淡写的“不认识”。

二人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好几人围观，甚至有人在听到宋奕说出“不认识”时，就不怀好意地笑出声。

眼看着他又要走，谭瑶瑶无暇顾及他人眼光，决定使出杀手锏。

“我的稿子被陈颜抄袭了，陈颜，就是那位富豪排行榜第一的作家！”

这一声，犹如天雷。一时之间，无人言语。

宋奕表面不动声色，眸色却愈发晦暗不明，他眉梢微抬，对谭瑶瑶说：“你跟我来。”

3

单独的接待室内。

宋奕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轻叩桌面，面色沉静地听完了谭瑶瑶的叙述。他将笔记本电脑推向谭瑶瑶，“把你先前的稿子找给我看。”

谭瑶瑶输入网站地址，再输入小说名字时，却对上一片空白。

“怎么可能呢？”谭瑶瑶眼睛瞪圆，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。

宋奕眸色平静，似乎一点也不惊讶。

“他们删了我的稿子！他们怎么可以这样！欺人太甚！”谭瑶瑶气急败坏道。

“这不是很正常？”宋奕见怪不怪道。

“我U盘里有电子档，可以调出日期的。”像是想起什么了不得的事情，谭瑶瑶急急地抛出这一句。

宋奕抱胸，用一副“你怕不是个智障吧”的眼神看她，谭瑶瑶在这样的目光里，很快颓靡。

“那要怎么办……难道我认栽？我咽不下这口气，何况，那是我写了送给妈妈的礼物，虽然她……已经不在世了。”谭瑶瑶声音低下去。

宋奕凝视她片刻，眼里闪过一丝恻隐，很快又恢复如常。

“你，该不会傻到立刻辞职了吧？”宋奕突然说。

“没，我只是闹了一场，就跑来找您了。”谭瑶瑶说。

“那就好，你回去道个歉，安心工作吧。”宋奕开始收拾桌面，率先起了身。

谭瑶瑶有些慌乱，她结结巴巴地问：“你……你不管我了吗？我付得起律师费的。”说着，她就要掏钱包。

“你刚刚利用陈颜刺激我胜负欲的小聪明呢？原来骨子里还是那么怯弱。”宋奕凉凉地一瞥，似乎很看不上她。
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谭瑶瑶重新冷静下来。

“我会去找个机会拜访他们的，套一些有用的信息。”宋奕说。

说完，宋奕正要离开，谭瑶瑶又喊住他，“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？”

沉默在空气中徘徊。

“我应该记得吗？”宋奕表情冷淡。

谭瑶瑶鼓足勇气，往他跟前跨了一步，说：“三年前，我跟妈妈被我爸逼到绝境，谁也不愿意接我们的官司，但是你接了，还打赢了，让我妈妈脱离了苦海。你当时出现时，就好像……”

好像一个天神降临，让濒死的她找到了可以攀附的乔木。

宋奕看出了女孩眼中的崇拜、激动，甚至还有其他的，他不敢去企及的情愫，他直接打断了她，“后天，我会去你们工作的别墅，在这期间，不要联系我。”

“好。”谭瑶瑶顺从地应道。

宋奕彻底离开，门外的玻璃映照出她拼命压抑自己的神色，他不免动容。她其实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，肌肤白得像一只瓷娃娃，标致的五官，却瘦得单薄。

当年，他救她出苦海，她后来却还是没有去往梦想的远方。

4

三年前，刚满二十岁的谭瑶瑶，满脸血污地找到宋奕，跪在他脚下，紧紧抱住他的腿，求他救救自己跟妈妈。

“没律师愿意接我们的官司，求你了，我们走投无路了。”她红肿着眼睛，将他当作最后的希望。

他动了恻隐之心，据说，并不擅长民事案件，却还是接下了这场官司。

谭瑶瑶的父亲原本是一家中型企业的老总，因资金周转问题破产，他借了高利贷，还不上之后，把妻女推出去抵债。放高利贷的人有着黑帮背景，折磨谭瑶瑶母女的同时，告诉她们，其实谭父有一笔不少的私房钱，却留着养小三，不肯给妻女。

谭瑶瑶劝妈妈离婚，谭父死活不肯。谭瑶瑶和妈妈四处找律师起诉离婚，谭父却威胁所有与谭瑶瑶母女接洽过的律师，谁敢接谁就死。

那些素有怜悯之心的律师，最终都败给了——既然没有丰厚的酬劳，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
“事先说好，官司打赢了，分的钱，我要三分之一。”宋奕清冷地说道。

“没问题。”谭瑶瑶咬牙道。

端正肃穆的法庭内，宋奕穿着剪裁得体的律师袍，站在辩护席，舌灿莲花，将谭父的辩护律师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。

“法官大人，各位陪审团，根据证物PI显示，我当事人遭受严重家庭暴力，身上有多处明显伤痕。此行为已违反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》第四十六条规定，根据第二十八条规定，我当事人有权向被告请求精神赔偿和物质赔偿。”他说。

谭父的律师紧跟其后道：“原告被打，不一定就是我当事人出手。我当事人公司破产，欠下债务，原告母女身上的多处伤痕均为债务方殴打所致。请法官大人判证据无效。”

宋奕不紧不慢地接着说：“被告欠下高利贷，拿妻女抵债，任由债务方对自己妻女为所欲为。”

法庭内隐隐传来一阵骚动，所有投向谭父的目光中，都是无法掩饰的鄙夷。谭父身体缩了缩，面上开始不自然起来。

谭父的律师却自信地盯着宋奕道：“我当事人和原告是夫妻关系，债务自然也是共同承担，并无不妥。我当事人与原告感情并未破裂，原告此举只是想撇清债务。”

宋奕与他对视，对方洋洋得意，情理上，谭父已被众人唾弃，可法律上，他并没有触及逆鳞。抓住法律的条规，就能立于不败之地。

宋奕一秒窥破对方的想法，唇角不置可否地微微扬了扬，他走出辩护席，面向众人道：“被告包养情妇，已违反《婚姻法》第四十六条规定，请法官大人判双方解除婚姻关系。”

“宋律师，你有何证据？”谭父的律师问道。

宋奕缓缓从口袋中拿出一个U盘，得到法官的首肯后，他将U盘交给检察官。于是，谭父情人的面貌，通过投影仪出现在了众人面前。

“谭耀明在我这里藏了一笔钱，大约有两百多万吧。他怕这笔钱落到他老婆手上，所以是通过现金的方式给的，没有转账记录。”情妇说。

被告席上，谭父和他的律师面色发紫。他们先前已经得知宋奕找过那情妇做调查，但都一致认为，事关自身利益，情妇肯定一字不说。但眼下的情景，他们逐渐颓然，只因心中明白，这场官司，必然一败涂地。

法庭助理从审判团手中收过结论，递给法官，法官朗声读道：“陪审团一致通过，解除被告谭耀明和原告齐淑的婚姻关系。”

法庭内响起整齐的掌声，是给宋奕的，也是给劫后重生的谭瑶瑶母女的。

谭母还在里面跟检察官协调赔偿事宜，谭瑶瑶拎着一碗鸭血粉丝汤蹲在庭外，终于等到了宋奕。

她讨好似的将粉丝汤递给宋奕，宋奕却没伸手接，“我不吃动物内脏。”

“好吧，抱歉。”她惴惴不安地应道。

似乎是不忍看她失落，宋奕又反悔接过粉丝汤，“其实……也可以吃一点。”

谭瑶瑶露出开心的神色。

宋奕的吃相挑剔但优雅，谭瑶瑶在一旁看着，心生莫名的欢喜，她想起他在法庭上叱咤风云的模样。

“你是怎么让那情妇开口的？”谭瑶瑶好奇地问。

“那种女人只是喜欢钱，没什么忠诚度可言，如果出现一个比你父亲爱她，又比你父亲有钱的男人，她很快就反戈了。”宋奕淡淡地回道。

“怎么会这么巧出现……”话还未说完，谭瑶瑶自己便想到一种可能。

“嗯，这世上多的是演员，能当别人情妇的女人，也不是什么聪明货色。”宋奕说道。

宋奕挑挑拣拣，竟将粉丝汤吃了大半，他最后喝口汤，低声说了一句：“不出意外的话，你们可以分到至少一百五十万的财产。”

谭瑶瑶点点头，却没有真正开心起来，宋奕敏锐地觉察出她的情绪，又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我觉得……我爸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，那群人也是，他们不讲道理的。”谭瑶瑶说。

沉默片刻，宋奕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响彻她头顶上空，“那就……彻底从世界上消失好了。将这一切当作一场噩梦，重新开始新生活。”

A城是海滨城市，他教了她，带母亲于半夜无人时开车去海边，将车子抛在海边，将鞋子、衣物丢进海里，然后带着母亲悄悄离开A城。

“我是最喜欢大海的，没想到我会‘死’在这里。”谭瑶瑶跟宋奕开过这样的玩笑。

这样一来，虽然毫无道理，可在世人眼里，谭瑶瑶跟谭母已经不在人世了，叫那些债主与谭父寻无可寻。

原本以为好日子即将来临，谭母却患上尿毒症，一病不起，高昂的治疗费很快让谭瑶瑶无力承受。

母亲去世后，谭瑶瑶再次回到A城，这个让她在绝境与希望的夹缝中求生的城市。她对这座城市又爱又恨，还存着某种难以言说的依恋。实际上，她在A城已经没有亲人了。但回来A城，她总是期盼着，能够再见那人一面，那个面色清冷，巧舌如簧，助她脱离苦海的男人。

那一张泛黄的名片，不知何时，成了她心中的白月光。

5

宋奕按照谭瑶瑶给的地址，抵达别墅时，他们正在开内部会议。

他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，令热烈的氛围骤然凝固，谭瑶瑶脸上却藏不住雀跃。为她主持正义的英雄降临了，谭瑶瑶起身为他端茶倒水。

“你是……来面试的？”负责人起身，不确信地问。

“我是谭瑶瑶的辩护律师，来调查陈颜抄袭谭瑶瑶小说一案。”宋奕一本正经地说，并递上烫金名片。

谭瑶瑶犹如五雷轰顶，这分明与先前说好的不同。她以为他会“微服私访”，结果他来了个“开门见山”。谭瑶瑶拼命向他使眼色，宋奕却仿佛没看见。

负责人脸色很难看，他矢口否认道：“陈颜怎么可能抄这个小丫头的？她这是想红呢，没什么可调查的，你走吧。”

宋奕却自顾自坐了下来，笑着问谭瑶瑶：“你想红吗？”

谭瑶瑶摇头，宋奕脸上的笑意更深，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。

“你看，她不想红呢。”

负责人不明所以，脸色铁青，不接这个话茬。

“木非不在？”宋奕又问。

“他有自己的办公场所，平时不会来别墅。”负责人说。

“你们都没见过他？”宋奕转头，问坐着的几名写手。

姑娘们面面相觑，随后摇头。

宋奕喝了口水，忽然问负责人道：“能写稿子的姑娘那么多，她们是凭借着什么条件成为枪手的？”

负责人抿着唇，顿了顿，不耐烦地回道：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？”

宋奕抬了抬眉梢，笑道：“她们都家境贫困，有着不得已的苦衷，才会被你们拿捏。而且，除了谭瑶瑶，其他人相貌都不出众，除了写作，没别的路可走。而且，相貌普通的女孩儿，更易受帅哥蛊惑，只要帅哥向她们露出一个笑脸，她们便死心塌地去奉献了。”

这段话说得女孩们脸色青一阵、白一阵，负责人更是怒火中烧。

“哪个大牌作家不养写手，什么事都亲力亲为，怎么做得过来？这算是一个常态。”负责人说。

“你们圈子怎么运营我管不着，可抄袭就不对了，我会维护我当事人的一切权益，我们法院见吧。”宋奕神色一冷，站起身，打算离开。

负责人讥笑道：“你到底拿什么自信打官司？一个人能打赢一个团队吗？”

宋奕没说话，抬脚往外走，谭瑶瑶急急地追了上去。

“你怎么这么直接？”谭瑶瑶问。

“对我没信心？”宋奕目光迫人地凝视着她。

“这……这倒不是，只是你都不跟我提前商量一下。”谭瑶瑶说。

“让你本色出演，我出其不备，不是能收获更好的效果？”宋奕轻声道。

“可我没觉得你问出了什么。”谭瑶瑶低头道。

“我只是来瞧瞧对手都是什么货色，瞧瞧你工作环境里的人而已。”宋奕说道。

恰巧有一阵风吹过，将谭瑶瑶的发丝吹进了嘴里，宋奕伸手替她捋开，又绕至耳后，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，带着滚烫的温度，令谭瑶瑶内心起了涟漪。

“你这是在撩我。”她鬼使神差地来了这么一句。

宋奕一愣，竟好心情般地跟她开起玩笑：“在你的小说里，如果男主角做了这样的动作，女主角要怎么回应？”

他真正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，眼底的森冷尽褪，仿佛拉近了距离。谭瑶瑶踮起脚尖，身体微微前倾，宋奕下意识地后退几步，表情严肃道：“我们法庭见。”

谭瑶瑶难免露出失望的神色，她只是跟他开个玩笑，而他却是真的不想跟她有多余的接触。

她心头的朱砂痣，是映在水面的天上月，近在咫尺，却遥不可及。

6

开庭的那一日，陈颜并没有来。

谭瑶瑶孤零零地与他公司的一整个团队作战。或许，她并不孤独，站在辩护席上的宋奕与她为伍，可他并不看她。

宋奕穿上律师袍的那一刻，就像披上战袍，赴背水一战。

他将谭瑶瑶给的原文，以及木非给谭瑶瑶的稿子，截取重点段落，做成对比图片，红笔标出雷同处。

“我们用调色盘可以清晰看出，陈先生的抄袭文与我当事人的原文几乎一样，有几个段落甚至一字未改。如果我的话不足以作为专业参考，那么请法官允许著作权鉴定委员会的专家为大家做详细解读。”宋奕说。

法官应允后，专家上台，逐字逐句为大家讲解。陈颜的负责人全程似笑非笑，面上全是嘲讽。

专家讲完后，陈颜方的律师发言道：“谁能证明原告的作品发表于我当事人之前呢？我当事人的书下个月上市，在此之前只是发给原告修改而已，原告却起了这样的碰瓷心思。”

此言一出，扭转了在场听众的想法。毕竟，各行各业，“碰瓷”的都不在少数。

负责人以挑衅的目光与宋奕对视，他自以为扼住了宋奕的弱点。

宋奕唇角上扬，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，这让负责人忽然不寒而栗，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。

“我当事人的作品发表于三年前，时空网，只是被告方与该网站串通一气，早就将作品删除了。”宋奕道。

陈颜方的律师反击道：“宋律师，证据在哪里？”

坐在台下的谭瑶瑶手心手背叠出细细密密的汗。

宋奕背过手，顿了一顿，才说道：“说起来很讽刺，这是一场侵权官司，可证据却是另一桩侵权事件。”

原来，当年谭瑶瑶将作品发表于时空网后，虽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，可还是被盗版网站盯上了，他们复制了谭瑶瑶的作品到自己的网站，时间远远早于陈颜“写稿”的时间。

众人一惊，台下的负责人怔了怔，脸色发灰。

谭瑶瑶也怔住许久，她的作品被盗，她自己都没发觉。那些不知名的小网站，需要在搜索网页翻找很久才能找到，宋奕为了她的案子，私底下付出的，远远超过她的想象。

事态的发展越来越对陈颜不利，负责人与律师商量了几句，律师向审判长请求休庭。

法庭外，负责人拦住谭瑶瑶，“没想到，你的律师有几把刷子。”

谭瑶瑶抿着唇，没有说话。

“我们可以给你钱，要多少都行。如果不肯私了的话，对簿公堂，陈颜不过是名声差了一些，日后还能洗白，但是你，别想再在这个圈子混下去。”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。

“木非哥。”谭瑶瑶还在思考，负责人已经道出了他的身份。

转身看到他长相的一瞬间，谭瑶瑶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立在原地。

“谭瑶瑶，好久不见。”木非向她打招呼。

谭瑶瑶做梦也没想到，与她在网络上保持联络的知名出版人木非，竟是她的前男友。她浑身发冷，犹如置身于冰窖。

原以为是遇见了伯乐，实则钻入了圈套而不自知。

“开个价吧，瑶瑶，趁事情还好办。”木非面无表情地说。

谭瑶瑶面色难堪，他居高临下的语气，映衬了她的渺小无助，她死咬着下嘴唇，不说话。

三年前，谭瑶瑶因为家庭原因，率先跟木非提了分手。他并不清楚缘由，只当谭瑶瑶嫌弃自己人穷志短，当下撂下狠话，称自己不会放过她，让她有朝一日别后悔。

身后传来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，宋奕一句话打断木非：“她不需要，这场官司我们打定了，也赢定了。至于封杀，如果你有那个实力的话，请便。”

说完，宋奕拉着谭瑶瑶直接走，木非在身后愤怒地喊着：“你凭什么决定她的人生？”

凭什么？从他决定插手她人生那一年开始，他便无法脱身了。

“别愣着了，快开庭了。”宋奕说。

“谢谢。”谭瑶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了句。

人生所有难堪的时刻，都被他遇上，家道败落时，重逢前男友时，她这句“谢谢”，发自内心。

宋奕始终淡淡的神情，只是一句：“我是你的辩护律师，维护你，是本能。”

本能二字，令谭瑶瑶瞬间失神。他记得她，她敢肯定。

7

轰动全国的“陈颜抄袭案”，以陈颜败诉，且赔偿了三十万人民币告终。谭瑶瑶给了宋奕十万，然后欢天喜地地邀他一起喝酒。

她小心翼翼地问，他却大方地应了。

街角一间清吧，谭瑶瑶点了一瓶洋酒和一打啤酒。

“谢谢你帮我打赢官司，我敬你酒。”谭瑶瑶说着，给宋奕斟满酒。

宋奕斜睨了她一眼，谭瑶瑶眼神闪躲，端起自己的酒，看似喝了一大口，却没有咽下去，酒的气味却呛得她直皱起眉头。

她不胜酒力。

宋奕唇角弯了弯，将酒饮下。

就这样，她喝一口，他喝一杯。渐渐地，他稳如泰山，她却面色发红，东倒西歪，呈现醉态。

“头好晕，看东西都是重影，连宋律师你也是呢。”谭瑶瑶扶着额头，朝宋奕傻笑道。

“所以为什么想要灌醉我呢？”宋奕盯着她，轻声问。

“都说酒后吐真言，我就想知道，宋律师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，才跟我保持距离。”谭瑶瑶睁着一双无辜的眼，自下而上地看着宋奕。

宋奕抓着酒杯的手一紧，终是沉默着没回答。

“我就知道你讨厌我，可是既然讨厌的话，为什么要一次次帮我呢，这样的话，我就会对宋律师你产生依赖呀。”谭瑶瑶说着，还摇了摇宋奕的胳膊。

她在他面前，一向克制又谦卑，就算时而露出小聪明，也很快收敛。只有喝醉后，她才会这么肆无忌惮。

宋奕没有缩回胳膊，任由她摇着，且用宠溺的目光看着她说：“我不讨厌你，可是小女孩，你可别犯傻。”

谭瑶瑶捧着下巴，迷蒙的醉眼里，仿佛有星辰。她喝得酩酊大醉，很快便趴在桌上睡起来。

宋奕拿出烟盒，点燃一根烟，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。

8

谭瑶瑶宿醉后，像是死尸一般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才缓过神来。

她零碎的记忆提醒她，昨夜是宋奕送自己回家的，他给她买了单，似乎还说了一些并不讨厌她之类的话。谭瑶瑶有些懊恼，为什么不趁着酒意，询问他，自己可否与他有非当事人与诉讼律师之外的关系。

正想着，谭瑶瑶接到快递电话，忙去家门口拿了一个文件袋回来。原以为是自己买的零食，但看着明显不是。谭瑶瑶在好奇中打开文件袋。

“啊——”谭瑶瑶一声尖叫。

文件袋里只有一张A4纸，上面打印着一句话：你的死期到了。

谭瑶瑶迅速回到房间，锁上房门，才感觉些微心安。无人可依赖，谭瑶瑶又厚着脸皮向宋奕求救。才说了几句，宋奕便道：“我马上来。”

他要来自己家这件事，令谭瑶瑶内心骤然生出一丝喜悦，可又觉得疑惑。大约半小时后，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便阴沉着一张脸，站在她家门外。

外面下着瓢泼大雨，宋奕的头发被雨淋湿，贴在脸上，却意外地有种别致写意。

“恐吓信在哪里？”他问。

谭瑶瑶拿了一双拖鞋给他，然后捡起地上的纸递给他。宋奕盯着这张纸，脸色沉郁更甚刚才。

“一模一样，都是A4纸，都是打印，不留人为的字迹。”宋奕自言自语道。

“什么？”谭瑶瑶一瞬不瞬地盯着宋奕。

宋奕望着她，眼底神色犹豫，似乎在经历一番内心争斗，片刻后，他开口道：“恐吓信，我也收到过，与你的一样，甚至还有恐吓电话。那人威胁我，谁靠近我，谁的下场便跟我一样。”

谭瑶瑶一怔。她原本猜测，这封恐吓信跟木非那伙人有关，以木非偏执的性格极有可能做这样的事。但现在看来，似乎另有隐情。蓦地，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。

“这就是你疏远我的理由吗？”谭瑶瑶问。

“我跟你，很熟吗？”宋奕的表情似笑非笑，声音却是暗哑的，说话的力道模糊。

谭瑶瑶对情绪的感知能力远超一般人，她鼓足勇气，一字一顿道：“宋律师，我家的地理位置并不好找，你只来过一次，便记得了。三年前的官司那样轰动，你怎么会忘记当事人呢？你记得我的，刻意疏远我，就是因为这封恐吓信对不对？”

“自作聪明。”宋奕神情极不自然，在谭瑶瑶的步步紧逼下，失了锐气。

“就当我自作聪明好了，那我还想再自作聪明一次。”顿了顿，谭瑶瑶发觉自己的心跳声渐快，有如擂鼓般，唇齿间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没有后退，“宋律师，你不但不讨厌我，而且是在乎我的。你说的维护我，是你的本能，现在案件结束了，这句话你要收回吗？”

宋奕百口莫辩，事实上，他根本无从辩驳。

他大她八岁，早已过了会将“喜欢”轻松说出口的年纪。不忍心看她落泪，不忍心拒绝她的一切请求，在任何场合都维护她，她给他端来他最讨厌吃的动物内脏，他也硬着头皮吃下，是了，他连看她失落都不忍心。

这就是喜欢吗？宋奕一向将律师袍视作战袍，将法庭视作战场，没料到戎马一生，竟败在这个小女孩手里。

“我主攻刑事案件，跟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多，得罪的人也很多，跟我亲近，能有什么好下场？”宋奕几乎是恼羞成怒地低吼出声。

谭瑶瑶却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，她自下而上地凝视他，轻声说：“我什么都不怕，我相信你能维护好我，我把自己交给你了。”

该死的，她说得那么轻松。宋奕嘴角抽搐，内心一点一点下沉，却又浮现一丝隐晦的甜蜜，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甜蜜负担？

而谭瑶瑶并不打算就此收手，她深吸一口气，乘胜追击道：“我们来交换秘密吧，我告诉你，我最喜欢你什么地方，你告诉我，关于恐吓信的故事。”

9

宋奕三年来，经常做同一个噩梦。

常胜将军宋奕，在业内叱咤风云，只打输过一场官司，但就是那一场，使他永堕地狱，不得超生。

那一年，宋奕主攻刑事案件。他接手了一起女儿因为不堪家暴，杀死亲生父亲的案件。证据不足，但女孩却向警方自首，承认杀人，法庭宣判时，女孩又翻供称自己没有杀人，案件自此陷入死局。

宋奕和女孩聊天，她眼底闪躲着防备之色，模样像一只受惊的小鹿。

他不擅长安慰女孩，于是很不耐地坐下说：“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真相的话，我立刻就走。”

女孩喊住他，眼底露出乞求的神色。她告诉宋奕，家里的叔伯们让她自首，说这样可以少坐几年牢，他们会买通医生鉴定她有精神疾病，保外就医。可是她左等右等，却只等来了法院判决她谋杀罪成立。后来，妈妈告诉她，叔伯们趁她不在，侵吞了父亲留下的财产，这只是一场阴谋。

“那你到底有没有杀人？”宋奕问。

“如果我说没有，你会信我吗？”女孩紧紧盯着他，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。

思维严谨的宋奕，对于撒谎成性的人，并不敢确信。

“你得告诉我，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，这样我才能帮你。”宋奕说。

“我不知道，我不记得了，他打我，我只是捅了他一刀，他当时没有死。”女孩忽然哭了，显然，回忆细节对她来说很痛苦。

“然后呢？”宋奕追问。

“然后我很害怕，就跑出门了，一整晚没回来。第二天回家时，发现爸爸不在，后来警察就来了，说是在河道里发现了爸爸的尸体，被捅了好几刀，可是我真的只捅了他一刀……”女孩说。

“你妈呢？”宋奕问。

女孩摇摇头，半晌后才道：“他们离婚了。”

宋奕紧皱眉头，案情的复杂程度超过他的预期，替女孩做无罪辩护是不可能了。

开庭时，宋奕利用刀子捅到死者身上的力度与方向，为女孩辩护，想将她的罪名改为自卫过失伤人。他很自信，以他的专业，加上法官和陪审团原本就对女孩产生的丝丝同情，他这场官司赢定了。

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行，女孩却在关键时刻，承认捅到心脏的那一刀是自己所为。

众人议论纷纷，法官和陪审团认为女孩有意扰乱法庭秩序，态度恶劣，谎话连篇，最后判女孩无期徒刑。

宋奕愤恨地握着拳头，看着女孩被带走，他不明白这一切，到底为什么。

女孩却对他扬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，带着道歉，带着解脱的神情，更让宋奕觉得莫名。

之后的三天内，宋奕每天都会接到一通陌生来电，电话那头的女人每日都会说自己打错了。第四天，她却用阴狠的语调开口说：“你明白失去最亲近之人的痛苦吗？输了官司，你却一点自责都没有。你永远也别想得到幸福。”

宋奕来不及揣测陌生女人话里的意味，便收到恐吓信，A4纸，打印字体，最先是寄到家里，后来他搬了家，便寄到了律师事务所。奇怪的是，半年前，他再也没有收到过恐吓信。女人的来电也再没有响起，宋奕却真的因这场莫名输掉的官司永堕地狱。

宋奕总是会梦到一场滂沱大雨，雨幕中出现一张模糊的女人的脸，她狰狞地笑着，诅咒宋奕永远都不会得到幸福，凡是亲近他的人，都会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。

宋奕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蹚入浑水，或许因为谭瑶瑶有着和那个被判无期徒刑的女孩相似的一双眼，那是一双黑如点漆，状似小鹿般无辜的眼睛，她们都曾将他当作救世主，而他，太想做一个盖世英雄。所以，她一旦开口求自己，他便无所适从了。

“故事讲完了，轮到你了。”宋奕抱胸，静静地凝视她。

谭瑶瑶看着他的动作，这样的动作意味两种意思，一种是防备，一种是不安，宋奕分明属于后者。

她神秘地一笑道：“以后再告诉你。”

10

谭瑶瑶听了宋奕的话，过了两天便开始搬家。

入住新家的这一日，有个陌生人加了她微信，自称是海岸线文化公司的负责人，知道谭瑶瑶最近发生的事情，也明白她的处境，可是很是欣赏她的才华，要约谭瑶瑶一叙。

谭瑶瑶答应了，约的时间在今日下午三点，地点就在本市。

谭瑶瑶打车前往，抵达目的地之后，有一个面目清秀的男人来接她，没有进面前的大楼，反而往巷子中走去，谭瑶瑶顿时心中警惕，脚步迟疑。

“谭小姐，怎么不走了？”男人依旧很客气。

如果此刻突然离开，会不会反而不妙？不如见机行事，也许是自己草木皆兵，想多了呢。谭瑶瑶边慢腾腾地朝巷子里走，边给宋奕发微信，发完之后，手机便没电关了机。

巷子深处有一家咖啡店，男人为谭瑶瑶开门，坐在里面等她的人竟然是陈颜，这让她始料未及。

“瑶瑶，好久不见，我是海岸线的幕后大股东，找你聊聊签约的事儿。”陈颜起身，冲她和煦一笑。

另一边，宋奕看到微信内容，反手打她电话，打了几次，却是关机状态。他火急火燎地冲出事务所，开车去她定位地点。

马路上，似乎是出了车祸，开始堵车。

宋奕急得狂按喇叭，引起别的车主不满。他猛地将车掉头，将车驶入反向车道。车子行驶飞快，宋奕抓着方向盘的手紧握，青筋暴突。

到了巷子内，宋奕一家一家店寻找，都没有谭瑶瑶的身影。走到最里面的咖啡店，却看到陈颜与谭瑶瑶坐在窗边，相谈甚欢，他揉了揉眼睛，怀疑自己看错了。

“宋律师，你来了。”陈颜站起身，朝他微微一笑。

“业内很出名的海岸线传媒，陈颜是股东，他说看中我的实力，想签我到旗下。”谭瑶瑶雀跃地说。

宋奕狐疑地望着陈颜道：“你会那么好心？”

“何必把人都想得那么龌龊？”这声音却不是来自陈颜。

大家齐齐向声源处看去，正是刚下楼的木非。看到他，谭瑶瑶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。

木非似乎对谭瑶瑶、宋奕二人如临大敌的神态习以为常，他说道：“之前把你的稿子拿给陈颜，是想报复你。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，我很后悔，已经引咎辞职了。陈颜名誉损伤，被扒出了很多黑料，他本人萌生退意，想转幕后，想签你，真的是看重你，没其他意思。”

“你设了圈套让我钻，现在又说后悔，业内已经在封杀我，如果想保留原先的笔名写作，只有签约海岸线一条路，签死我，再慢慢报复，这难道不是你所想吗？”仗着宋奕在身旁，谭瑶瑶并不怕他，径直说道。

木非眼底闪过一抹隐痛，“原来在你心里，我是这样的人啊。”

一直沉默旁观的宋奕突然开口道：“我想单独跟木非先生聊聊，可以吗？”

木非顿了顿，侧身让了一条路，“我们上楼谈。”

11

楼上。

“除了盗用谭瑶瑶的稿子，你还做过别的伤害她的事吗？”身为律师，宋奕一向喜欢开门见山。

“没有，不过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，恐吓她的，另有其人，我们报警处理了。”木非说道。

宋奕眉头一皱，等着他的下文。

“陈颜原先的公司，早已四分五裂，我和他一派，你上次见过的负责人则是另外一派，他要榨干陈颜所有的商业价值，我帮着陈颜入股海岸线，直至他成为最大股东。抄袭一案，是我做错了。可陈颜原谅了我，因为他已经厌倦在一线，趁着这件事，可以退居幕后。

可你们赢了官司，却斩断了负责人捞钱的路子，负责人怎么会不恨你们？他拿你没办法，可对付瑶瑶却有的是办法，他有她的地址，又能利用人脉对她进行打压。”木非说道。

宋奕与他对视，木非眼神没有闪躲，宋奕便暂且信了一半。

“这些日子以来，其实我很后悔，表面再强势，也不过希望她能在乎我一点，可你的出现，让我觉得挫败。”木非苦笑道。

“何以见得？”宋奕不动声色道。

“我发现，她看你的眼神，充满依赖与崇拜，就算是我以前与她在一起时，她也从未有过的眼神。”木非说道。

宋奕没有说话，内心却吹过一阵轻柔的风。

片刻后，宋奕和木非从二楼下来，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。

“我们走吧。”宋奕面无表情地说道。

“嗯。”谭瑶瑶紧跟其后。

路上，宋奕接到一通电话，是警察局中的熟人打来。

他告诉宋奕，往谭瑶瑶家寄恐吓信的人查到了，确实是陈颜公司的前负责人，他已经被拘留，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。

“意料之中。”宋奕回道。

“还有一件事……”熟人说道。

“嗯？”

“三年前的旧事，你不是一直让我留意案件中当事人的母亲吗？最近发生了一桩走私案，那女人也被卷入其中，调查显示，她一直待在越南，我想她大概再也没机会给你寄恐吓信了。”熟人说道。

宋奕的心情不禁轻松起来，他将车头调转方向。

“我们去哪里？”谭瑶瑶问。

“去海边。三年前，你告诉我，你最喜欢大海，我陪你去看海。”宋奕轻声道。

谭瑶瑶心中一动，觉得拥有记忆力如此出色的宋律师，真是人生一大幸事。

“你想知道，我为什么喜欢你吗？”谭瑶瑶忽然问道。

“嗯？”宋奕假装不在意地闷哼了一声，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自觉紧了紧。

“因为，我想当那个被盖世英雄解救的小女孩呀。Youaremyhero.”谭瑶瑶动情地说道，她的眼睛黑白分明，像七月夜空中的星星，光彩熠熠，光是看着，便觉得人生有希望。

宋奕腾出一只手，握住她的手，并在心底暗自做了一个决定，他要拼尽余生去爱身旁的姑娘，做她的英雄，她的神明，她的乔木，她的心上人。